【岛雷艾】三重门

Summary:RE结婚之前两小时发生的事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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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这一天,雷早早地就醒了过来。



距离他的闹钟响起还有两个小时。困倦的双眼昭示着他需要睡眠的事实,雷重新躺下,伸手挡在眼前。窗外的光隐隐地透了出来,夏天太阳出来的早,雷睡眠一直很浅,噪音、光线、震动,一点变化就能让他惊醒,而往日能隔绝这一切的人此刻偏偏不在身边。

艾玛。

艾——玛——

雷把脑袋埋进枕头里,这段失眠的空窗期不适合早起,不适合思考哲学问题,只适合做一些笨蛋一样的事,比如想另一个笨蛋。艾玛的笑脸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,印象里她的笑容都是巨大且灿烂的,让人一边想着“怎么这么夸张”,一边又会情不自禁地、附和似的扬起嘴角。

他的手边是空的,而三天前那里会微微凹陷下去,被另一个柔软而温暖的身体占据。睁开眼睛时想象她是正对着自己或是背对都成了一种乐趣。雷不会在看见恋人的时候打扰她的休息——或者说,他引以为豪的自制力告诉他这样做并无益处。但现在雷甚至连这种小小的纠结都不能拥有,就因为婚礼之前要同女方分开该死的三天——七十二小时,四千三百二十分钟,二十五万九千二百秒,时间逐渐被拉长到了光是想象就难以接受的程度,每一秒都是一座小小的星球,雷旅居在上面度过了空荡荡的一生。

原先的雷习惯独自一人,而打破、重塑之后重新独居显得更加困难。艾玛的痕迹充斥于蛛丝马迹之中,他甚至觉得这栋房子实在太令人讨厌了,每一处角落都让他想起自己的女孩。他擅长规划,世上无难事,只要精细地排布,便能一点点实现。他原本打算遵循往常,给自己列一个机械表般的、安然度过这七天的策略,名字定的很快:“单身七天”,后来想了想,又改成了“没有艾玛在的七天挑战”。临到正式下笔时候,又不知道具体写些什么是好。到了今天,仍唯有标题孤零零地挂在纸上——不过幸好这一个星期总算到了头。

手机忽然微微地震动了起来。雷伸手去拿,屏幕的光一时刺得他什么都看不清楚,过了几秒才看清上面的字:AMME*。它飞快地闪烁着,几乎像在眨眼一样。

雷不确定这是梦还是现实。他还是很困,短暂地失去了判断能力,居然在这种愚蠢的问题上举棋不定。他迅速接通了电话,喉咙干渴得要命,一时间说不出话来。

他不说话,对面反而先轻悄悄地吵嚷了起来,像一阵飞扬在阳光下的浮灰,带着有些透明的不现实感。“喂?喂,雷,你还在睡觉吗?”她小声说,“我很抱歉,我是不是吵醒你了?”

“没……没有,”雷翻身坐起,尽管他们即将踏入婚礼殿堂,但要他坦率承认“想你想得睡不着”还是颇有难度。他哑着嗓子说:“我也刚醒,怎么了?”

前几天艾玛都没有联络过他。她被接到吉尔达和安娜那里去住,这种婚前传统对雷来说实在是一种折磨,但出于某种奇异的力量驱使(或许是对于婚礼的虔诚),他默许了这个无形的规则在他身上发生效果。按道理来说他应该在八点起床,八点半驱车前去迎接他的新娘,只有到那个时候他才能重新见到艾玛,结果现在进度骤然飞跃,他的心脏居然微微烫了一下。

“我想你了。特别想,想得不得了。”艾玛说,“她们还在睡。所以……”

她总是能把想法坦诚地说出来,直接又厚重,如同阳光下被晒得温热蓬松的被子。在这种情境下,矜持或是故作姿态已经显得毫无意义。雷低声说:“我也是。我从来没有这么久见不到你。”

手机那边传来轻轻的笑声。“你忘了?我之前出差过一星期。”

“出差还能视频。……就算不能,讯息、电话……和现在这种失联相比,几乎算得上优质待遇。”

“话是这么说,我打开手机的时候还是被未接来电吓了一跳。”艾玛的声音带着一丝促狭,毛绒草似的,刮得雷有些面色发烫,“第一个来自于我走之后五分钟……这么舍不得我?”

“我没有。”雷先是底气不足地反驳了一句,然后又哑口无言地败下阵来,“……好吧,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。我当初就不该答应这该死的提议。”

“还有两个小时就结束了,你大可不必在这种时候对我发牢骚。”艾玛笑道。

“这种时候?哼,你的语音信箱显然比你知道得更多。”

“是,是。我待会儿就抱着甜蜜的心情去听语音信箱。……或许可以放到婚礼之后?”

“什么?听语音信箱?”雷有点不可置信地说。他用指关节轻敲着床头柜,自己也没意识到脸上不知何时悄然现出了无可奈何的纵容微笑:“相信我,艾玛,那个时候你要是还有心思想语音信箱,就是我的失职。”

艾玛小声“唔”了一句。雷不确定她是不是在害羞,如果能看见脸就好了。

“——快、快七点了,我得挂了,她们可能要醒了。”过了几秒她小声而匆忙地说,“爱你,待会儿见。”

“嗯,待会儿见。”



雷挂断电话。艾玛很少在他之前结束通话,似乎能够多听一秒他的呼吸声都是好的。于是他习惯于做那个按下挂断键的人。他一向习惯告别,萍水相逢的过客来了又去、相知相交的好友也不可能永远在一起,但艾玛却不一样。她逐渐让他明白,说出的“再见”,是真的可以再次相见的。

他下了床,去洗手间打理了一下自己。凉水让他冷静了一点,正当他打算去厨房做早饭时,门铃响了。

“……妈?”雷打开门见到伊莎贝拉时的表情堪称精彩,“你怎么来了?”

“我不能来吗?”

伊莎贝拉没好气地捏了一把他的脸,雷狼狈地往后躲闪:“不是让你九点到教堂吗?”

“我想着自己儿子可能又早早地醒了,所以过来看看。”伊莎贝拉换鞋进门,“你吃早餐了吗?”

“正打算做。爸爸呢?”

“他还在睡呢。前几天录专辑太累了,没叫醒他。”

“你这么辛苦,也应该多睡睡。”

伊莎贝拉笑而不语,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。雷同她僵持了几秒,随即一声长叹,不情不愿地把系在身上的围裙转交给她。“你都多少年没帮我做饭了。”

“今天可是你结婚的日子,”伊莎贝拉说,“哪有新郎自己下厨的道理?”

他们一起分享了牛角面包、火腿和温牛奶,伊莎贝拉还煎了两个蛋,金黄澄明,外形好得没话说。雷有些心不在焉地拎起叉子,忽然说:“妈,当年你结婚时候什么心情?”

伊莎贝拉正把面包往嘴里送,闻言一噎,抬起眼睛看着他。“臭小子,这问题不该问你爸吗?”

“你不是说他在睡觉吗?”

母子对视,两人的眼神一个比一个无辜,最后伊莎贝拉缴械投降:“还能是什么心情……要是你俩是相爱的话,除了幸福还能感觉到什么?”

“不会紧张吗?”

“你紧张什么?”

雷烦躁地皱了皱眉头。“说不清楚,算了。”

他似乎放弃了这个话题,伸手去拿面包,被伊莎贝拉一把按住。她的手是凉的,掌心却有一点温热,仿佛凝聚着感情的小小内核,把一切未尽之言全盘传递。

她难得严肃,两人有着相似的面容,雷静静地凝视着她,一瞬间伊莎贝拉忽然有些感慨——他同小时候相比几乎没什么变化,沉默、安静、固执,看上去像是什么都不在乎的类型,竟然也会死心塌地爱上一个人,并且想要与之结婚,白头偕老。雷不止一次被说过同母亲相似,伊莎贝拉每每联系到自己的经历,并不觉得宽慰,反而总是隐隐忧惧,直到现在一切即将尘埃落定,才涌起了一股近乎解脱的温柔情绪。

他和伊莎贝拉多像啊,思维缜密、感官警觉,善于放弃,不善于信任他人,以及相信自己。伊莎贝拉想起自己穿上婚纱的那天,她没有父母,于是雷斯理把她从地毯那头迎接了过来。少女心跳得飞快,所有的运筹帷幄都湮灭成灰,过于沉重的未来压在她的肩上,令她步履维艰。

青年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忐忑与不安,牵着她的手握紧,阳光透过琉璃落在两人的身上,他嘴唇微动,声音微不可闻:“别担心,伊莎。我相信你,你会做得很好的,你一直都会。”



八点的时候,雷驱车前往吉尔达的住所。这是他能够忍耐的极限,原本以为提前一些也无伤大雅,结果却被拦在客厅。伴娘团与伴郎团已经穿戴整齐,仿佛精致至极的黑白军队,齐齐挡住了他的道路。

“她妈妈在里面和她说话呢。”冬嘿嘿笑着锤雷的肩膀,“谁叫你早来的——你竟然躲我!”

雷退后一步之后站定:“我怕衣服皱了。”

“……”冬在其他人的低声哄笑声中挠了挠头,“行吧,今天你是主角,就不和你计较了。”

雷笑了下,没说话。他的注意力已经难以支撑对话的进行,换句话说他已经神思不属,因为见不到想要见面的对象。预料之外的结果导致了意料之中的场景,雷确实在准新娘的房间外被重重阻隔,尽管没出现某种降智的闹新郎活动,但他现在倒宁愿他们用这个来让他度过这段难熬的时间——只可惜现场没人愿意自降身份做这件事。

“天啊,”吉尔达忽然叹了口气,“雷,你竟然真的要结婚了?我还是有点觉得……很奇妙。”

她的话挽救了岌岌可危的气氛。

“是啊,”安娜附和道,“当年雷说过什么来着?‘喜欢笨蛋的人也会变成笨蛋的’,结果现在自己倒成了笨蛋了。”

她不带恶意地微笑起来。雷有些难堪地别过头,深深地吸气又吐出来。“好吧。好吧。”他叹着气说,“我承认,我当时这话说的有失水准。我只是想嘲笑一下诺曼而已——你们怎么都记得那么清楚。”

“说起来,诺曼还没回复你?”纳特插嘴。

“没有……他自从被密涅瓦先生收养之后我就没有联系上他过。这次也是抱着侥幸心理,果然还是不行。”

“艾玛当时很难过吧?我记得她还哭了。”冬朝雷挤眉弄眼,“雷,她有为你哭过吗?”

“为我哭干什么啊?”雷轻描淡写地一哂,“为我笑就好了。”

“耍帅了!这绝对是耍帅吧?”冬大叫起来。

“小声点!”吉尔达瞪了他一眼,随即又感叹着说:“真没想过你会喜欢上什么人,艾玛当年和我睡一起的时候说过,她觉得你不像会喜欢什么人的类型。”

“为什么?”雷问。他有些好奇,这种好奇与打发时间无关,因为他实在没想过艾玛会对他有过这样的评价: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

“不太记得了,大概是高二时候吧。”

高二,正是他开始对艾玛动心思的时候。雷更加不明白了:“那个时候我应该已经有所表示了才对。”

“是这样……什么,你那个时候已经喜欢艾玛了?”吉尔达先是条件反射顺着他说话,后来意识到了他的言下之意,圆镜片后的眼睛猛地瞪大了,“我的天啊,艾玛还以为你不喜欢她呢!”

雷忽然意识到这里似乎就是解题的关键。他微微倾身,双手交叉垫在下巴底下:“什么意思?”

“你当时不是给她做饭,约她出去玩,和她一起复习期末考,还送了她一条自己织的围巾吗?”吉尔达深吸了一口气,咬了咬嘴唇,然后才继续道,“她很苦恼。她觉得你能为一个不过是青梅竹马的女孩做到这个地步,实在是想不到你喜欢一个人会变成是什么样子。”

“她为什么会觉得我不喜欢她?”

吉尔达凝视着他。

“我们和艾玛是好朋友,”她说,“你以为安娜为什么会记得那句话?”

明白话中的暗示只需要一秒,雷一下子说不出话。

“所以说,记得对她好一点。”

女孩的声音同半点报时的叮当碎响混在一起。“……然后,再好一点。”



雷站在门口。他难得地又感到焦虑,嗓子发干、心跳加速,甚至还有一点点头晕目眩。他美丽的新娘就在房间里,而吉尔达和安娜挡住了他的去路。没关系,没关系,雷伸手调整领带,冬在一旁插嘴说你每隔一分钟就要摆弄一下累不累,纳特嘲笑他哪天要是结婚也会这样。雷听不进去,他也无心回嘴,此刻他的思绪与时间捆绑在了一起,除了向前别无他想。

“别担心,亲爱的。”当时在餐桌上,伊莎贝拉握着他的手,掌心温热,平和且坚定地对他说:“你会是一个好丈夫的。”

也许现在的他还不是,但他会尽力去做。婚姻听起来既美好又糟糕,但如果有爱作为磨合剂,也许他所恐惧的问题、所忧虑的未来便都会迎刃而解。他会做好的。他一直都会。

还有五分钟。

还有五分钟他就将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。

END.

*倒过来是为了让艾玛处于通讯录的第一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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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间 2019.08.1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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